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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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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賀元瑞從文件中擡起頭,看見是楊瑞月,便笑著讓她進去,等拿到文件一看,倒是有些詫異:“這麽多地方要修繕嗎?”

“對,主任說,按照固定的分配,書記就是那個宿舍樓,但是前面的書記幾乎沒有在宿舍住的,所以空了許多年,後面如果一直沒人住的話,還打算外包出去,畢竟一直空著也不好。”楊瑞月如實解釋,她不會說場面話。

聞言,賀元瑞盯著各個表單看了許久,說:“有沒有不帶樓梯的單位宿舍?是這樣的,我妻子跟兒子會跟我一起上任,但我兒子眼睛有點毛病,所以為了安全,最好是平房。”

楊瑞月疑惑歪歪頭:“平房嗎?我回去問問馬主任吧,他比較了解,一般的宿舍,都在這片區域。”

賀元瑞自然沒有不答應的,文件他就先留下了,後面如果馬全寶那邊找不到更合適的宿舍,他只能將就住這間。

回到馬全寶那邊,楊瑞月看到他撐不住趴在書桌上睡覺,這辦公室人本來就少,平時就沒什麽人進出,只有物品分配的時候來的人多一些。

見馬全寶實在累得很,楊瑞月暫時就沒喊他,特地等到馬全寶自己迷瞪醒了才跟他說賀元瑞的要求。

馬全寶沒想到還有這一茬,趕緊把宿舍單子都翻了出來,最後發現在比較偏遠的一條巷子裏還有幾間平房,那是從前政府地址留下的宿舍。

差不多可以追溯到馬全寶爺爺那一輩,所以房子很老了,都是平房宿舍,地也是公家,後來有些人把這些地跟房買了下來,不歸屬公家後,加上政府遷址,這一片的宿舍就都分出去了。

過去這麽多年了,有的人不知道是離開了沒回來還是沒孩子,房子空了不少出來,硬要住的話,肯定也能住,但破爛得有些不太符合書記的身份。

馬全寶相當糾結,他又想讓賀元瑞滿意,又希望給出更好一點的宿舍來,可左看右看,都沒有特別合適的。

幾乎看完了鎮上目前申報或者確定是空著的房子,書記想要個平房,這並不過分,哪怕是暫時給他租用一個,都不能說沒有,避免書記覺得他能力不行。

“月兒姐,你看這個房子合適嗎?這個院子不錯,但距離政府這邊有點遠了,而且想對來說,依舊需要重新修繕。”馬全寶糾結地拿著一份房契問。

鎮子上並不是所有的地跟房子都有安排,更多是互相輪流安排著,或者民眾們自己商量,官家不要就等於是百姓的。

就是這種沒有明確規則的前提,才讓楊瑞月平白在鎮子上弄出了屬於自己的家還不被人發現異常。

楊瑞月對這個鎮子的路線還算了解,看了眼房契上的地址,說:“我覺得,主任你要是拿不定主意,不如把房契整合起來,讓賀書記自己選,我們又不知道他兒子的情況,萬一選得不好,回頭還得換。”

聽楊瑞月這麽一說,馬全寶覺得也是,賀元瑞一看就是個希望自己拿主意的,外人怎麽選,或許都選不到他心坎兒裏,最重要的是,他只說了兒子眼睛有毛病,沒說具體是什麽毛病,以防萬一,還是他自己選最好。

經過一番整理,馬全寶直接將目前政府能調用的平房都放到一塊,讓楊瑞月再送過去給賀元瑞看看。

這次送到後賀元瑞明顯比上一次滿意不少,他還留了楊瑞月,問她這些房子具體是什麽樣的,周圍環境如何。

在書記辦公室說了一下午,賀元瑞總算選到了自己滿意的,立馬就去給自己的老婆孩子打了電報,說是安排好就可以把他們接過來。

房子選在楊瑞月家附近,那是鎮子從前的範圍,現在屬於老地方,沒多少人住。

從前呢,開店都得選在鬧市,就算是紙紮店,也得貼著集市附近開,這樣逢年過節,有人需要購買香火紙錢以及紙紮物品的時候,可以在買菜的空擋,順手就買下要用的香火紙錢,不用再單獨跑一趟。

楊瑞月的父親要開紙紮店,自然就選了集市邊上的門面,臨著巷子,閣樓上住人,大門敞開就做生意,後面隔開了客廳廚房餐廳這些,還有衛生間。

當時楊師傅從城裏來,時髦得很,用的是抽水馬桶,單獨挖了水管溝渠,家裏樣樣都比別人好。

三十多年過去,楊師傅家的東西早就不是特別稀奇了,不過老人們說起來,還是覺得楊師傅像那種有錢人家的少爺,書生氣很重,放在古代,應該是個考秀才的料。

房子選在集市附近,當時楊師傅的兩層小哥樓非常被人羨慕,普通人哪裏會建這樣的房子,都是平層瓦房,頂多加個樓板,將房梁的區域隔開做雜物間,根本不會費心思專門做個二樓出來。

在貧窮年代,這種房子就是有錢人才建的。

後來時代變遷,曾經這個集市附近還有政府舊址,現在換到了另外的地方去,那邊有新集市,楊瑞月家這邊就剩了各種的老舊平房,和她重建的房子。

現在賀元瑞要選平房,又要好又要離政府上班近一點,自然只能往楊瑞月家附近找。

賀元瑞不是拖泥帶水的人,他看過房子後當天下午趁天還沒完全黑,就立馬讓楊瑞月跟馬全寶帶著他走了一遍,一來是想認識一下路,二來看一下房子有沒有什麽問題。

看過之後,賀元瑞發現這些老地方的房子跟那個沒人住的宿舍一樣破爛,而且連電線都沒拉。

馬全寶倒是知道這邊的情況,就解釋說,因為政府遷址,加上大家都要參加生產隊,住得遠就很累,慢慢就移動著離開了,還有些人單純就是到外頭謀生,再也沒回來,有些是孩子長大離開,有了出息,就把父母接走。

貧瘠地方很難熬出頭,如果領頭人是個有本事且愛民如子的好官,就算是留下來建設家鄉,肯定也有不少人願意。

但這鎮子如何,賀元瑞自己看在眼裏,不用馬全寶多嘴,他就能明白,為什麽這個鎮子,越來越貧瘠。

賀元瑞對房子其實沒什麽要求,就是空曠一點,因為他兒子眼睛看不見,來了之後怕是要花很多的時間適應,空曠一點好。

聽了他的話,馬全寶倒是很擔憂,他偷著提醒說鎮上最近估計不安全,不如別把夫人公子接過來,這要是一個沒看顧好出了什麽事,那可就得不償失了。

誰知道賀元瑞說:“我來這裏上任本來就是想帶我兒子過來療養一下,不然我應該去市裏的,既然都選定了,哪裏有臨時變卦的道理?”

馬全寶心下一驚,他沒想到,賀元瑞居然是自己請求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,背後說不定是多大的勢力,而且完全是帶著兒子過來療養,能借他的光把鎮長扳倒,實在是馬全寶幸運。

這邊剛說好如何處理新宿舍的問題,衛生所那邊又送了通知過來——鎮長的腿沒保住,而且因為拖太久了,是齊根切,等於完全失去了男性的基本能力。

曾經被他欺壓過的人都在暗自叫好,人渣就該物理閹割,還失去了一條腿,將來他永遠沒有機會再站起來,簡直是大快人心。

截肢的事是醫生將人推進了手術室才決定的,按照當時的情況來說,他要保命就得截肢,許多被蛇咬了感染各種毒素的人最後都很那逃過這個結果,有血清才有可能救回來。

醫生倒是給鎮長帶了血清過來,誰知道不對癥呢?

加上鎮長發脾氣拖了一天,直接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,後面就算醫生想保,也保不住了。

鎮長年紀大,兒子又死了,衛生所找到了他的原配妻子,問是否同意,那妻子說自己沒文化,一問三不知,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的,總之最後出於人道主義,一切要以救命為主,所以將鎮長截肢了。

於情於理,在手術之後,政府要出人去慰問一下,帶上慰問禮金跟禮物什麽的,平時這些東西都是馬全寶籌備,他自從聽說鎮長沒腿之後,很高興地就開始準備。

但鎮長並領情,根據衛生所的說法,在鎮長沒有腿之後,他好像瘋了一樣,每天不是打罵醫生護士就是在病房裏搞破壞,要是一般病人,早就一針安定了事,然後被送去精神病療養院做心理覆健。

衛生所知道許多病人其實一下子都接受不了肢體殘缺的現實,肯定得從精神狀況出發,可對方是鎮長啊,鎮長只要一天沒卸任,大家都還得把他供起來。

賀元瑞聽說了這個情況,二話不說就往上一級打了報告,沒幾天,上面就給了退休文書,還有一筆還算可觀的慰問金。

一般的公務員有這個待遇就算不錯了,畢竟是在任期出現的意外,少了條腿,確實無法再繼續工作下去,賀元瑞又有心想換人,上面樂得配合。

楊瑞月沒跟著去衛生所,後來聽馬全寶說,他跟著書記去宣布這個事情,鎮長當時就氣得暈了過去,暈了也好,省得鎮長在病房裏發瘋弄得太難看。

鎮長下臺,一下子政府裏又少了一個空缺,本來少的是書記跟副鎮長,現在好了,書記來了,鎮長又沒了,副鎮長還沒著落。

沒幾天,鎮長醒了過來,一切卻已經塵埃落定,在他住院昏迷這幾天,他擁躉跑得幹幹凈凈,本來就是因為利益聚到一起,現在賀元瑞明顯更強,自然都巴結他去了。

就算這新書記為人比較正直,給不了他們那麽多收益,也比一個已經遲暮殘疾還喜怒無常的廢物強。

楊瑞月跟馬全寶提了一嘴被鎮長關起來的的老大夫,他當時肯定有辦法救人,但鎮長這情況,但凡有點良心的,都不會觸手,於是老大夫就被關進了看守所,可見鎮長多無法無天。

現在既然鎮長下臺,那老大夫自然應該回來。

這事馬全寶思來想去,去找副書記說,副書記雖然拎不清,但他老了,需要老大夫,人到老年,就離不開大夫醫生,尤其是老大夫這種有點真本事的,將來臨死前有什麽病痛,說不定還得靠人家。

副書記比鎮長強,知道不能得罪這種有本事的醫生,見鎮長不行了,二話不說就去講老大夫撈了出來,他這幾天在看守所沒怎麽受罪,裏面的人都知道他是誰,多少在他那看過病,以後說不準還得去,態度自然好。

鎮長沒了腿,行動不便,衛生所的意思是,讓鎮長的老婆去伺候他的吃喝拉撒,結婚嘛,本來就是給自己找個免費保姆。

尤其是現在必須去資本主義,不能請保姆傭人,護士也是個正經鐵飯碗,當然不會去伺候脾氣不好的老變態。

原本衛生所還找到了鎮長老婆說截肢的事,結果等鎮長從手術室出來,對方居然就不見了,一問才知道,當晚人家就跑了,還說其實她原本就沒跟鎮長結婚,是被鎮長強迫,有了孩子跑不掉。

結果鎮長跟鎮長兒子一個德行,都不把她當人看,後來分居了很多年,一直沒敢跑,現在鎮長腿都斷了,現在不跑等死嗎?又不是真的犯賤給人當奴婢有癮;。

找不到人治療,衛生所漸漸地就對鎮長不太上心,從一開始的關照,到後面在病房裏喊半天喊不來人。

鎮長一直不願意做覆健,還打人砸東西,就算是親生的都受不了,更別說衛生所裏這些非親非故的人,能躲著就盡量躲,反正是個不願意做覆健的瘸子,站都站不起來,能有什麽用啊?

楊瑞月在七月最後一天,去梨樹下挖了那顆肩章扣出來,被埋了這麽多年,上面的血跡依舊清晰,仿佛那血腥的慘案就發生在昨天。

沒有了這顆肩章扣,梨花一夜之間就開敗了,整棵樹都像失去了生機一樣,樹葉都枯黃萎靡。

帶著肩章扣去到醫院,楊瑞月偷偷去探望截肢了躺在床上的鎮長,她沒說什麽,輕手輕腳將肩章扣放在了他的枕頭旁邊,沒有吵醒鎮長,又悄悄離開了,好像從來沒出現過。

後來醫院那邊說,有一個鎮長的侄子出現,說準備帶鎮長去城裏,從此,鎮長就失蹤了,再也沒在鎮子上出現過,沒有他,鎮子總算在慢慢變好,在新書記的帶領下,少了一層壓抑。

馬全寶有一天偶然說起這個事情,覺得鎮長命怪好的,這樣都有侄子上趕著來伺候他。

楊瑞月沈默了一會兒,說,那是黃大仙,黃大仙本來就可以偽裝成任何人的模樣,從一開始,黃大仙就沒打算放過他,只是自身功德限制在,無法做什麽,但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,他當然不會給鎮長東山再起的機會。

說來說去,不過是一句“自作孽、不可活”。

八月底,賀元瑞挑選的房子修繕完畢,他正式接了自己的老婆孩子過來,十分低調,要不是楊瑞月在二樓窗戶後看到了賀元瑞身邊的女人跟年輕人,她還以為,賀書記將馬全寶的話聽進去了,沒打算再老婆孩子接過來呢。

賀元瑞的兒子跟他本人長得差不多高,在北方人當中都顯得鶴立雞群那種,就是有些瘦,好好的大小夥子,看起來有點弱不禁風,說不定風一大就被吹跑了。

等到上班時楊瑞月聽馬全寶準備給家屬安排工作,才了解情況。

所有隨官員上任的家屬,都可以被政府安排工作,讓官員無後顧之憂,可以安心給百姓做實事。

就連賀元瑞都不例外,但檢查下來,發現賀元瑞的夫人祖上屬於書香門第,出國留過學的,一肚子墨水,按照眼下的政策,說夫人是地主女兒都不為過,不僅沒辦法假如生產隊,還要被送去挑大糞。

可書記的夫人,誰敢讓她去挑大糞啊?

不管怎麽說,都得給她一個讓人說不出閑話也不能得罪老百姓的活幹,不然遲早一塊被收拾。

其實現在鎮長在書記的治理下,風氣已經好了很多,可流氓混混這種東西,從來不是說風氣好,就能消失的,哪怕有流氓罪,依舊有年輕人擦這邊當,沒有書讀,無處發洩壓力跟青春期的躁動,一個個的恨不得把全鎮人都殘忍虐待。

馬全寶頭疼得不行,他有心想爭副鎮長的位置,總不能一輩子都當個主任吧?

這給夫人安排職位就是一道考驗,安排到賀元瑞滿意,他就可以打報告,回頭等提攜就行,安排不好,一輩子就都是個主任了。

楊瑞月不明白他在糾結什麽:“難道不能像我一樣,直接給賀書記安排成助理嗎?我看他們挺恩愛的,私底下老黏糊在一起,能一起工作說不定會很開心。”

“月兒姐,就是很恩愛才不能一塊工作啊,你想想,書記這位置那麽多人盯著,要是跟老婆說兩句葷話,被有心人聽了去,說書記玩忽職守,那我不是罪過了?”馬全寶好笑地跟楊瑞月解釋。

反正這職位肯定不能往政府裏安排,感情越好越不能靠近,要麽別被人知道,既然都知道,就絕對不能湊做堆,不然渾身都是把柄。

可要說安排到別的地方,馬全寶也拿不準主意,那可是被劃分成地主類的書香門第大小姐,是要被打倒的,馬全寶愁得很,他就知道賀元瑞這種有背景的人,肯定不會隨便娶老婆。

老話說,娶妻當娶賢,有文化的女人確實更好,尤其賀元瑞坐到這個位置的,一個能看懂形勢的老婆太重要了。

楊瑞月支著下巴看馬全寶抓耳撓腮,默默看自己的小人書,過了會兒,忽然問:“夫人要安排的話,那書記的公子呢?他也要安排工作嗎?”

【此章完】

我真是太勤奮了O(∩_∩)O哈哈~

謝謝觀看,看文愉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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